第171章 月白-《寒山纪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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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个时辰之后,景澜站在官邸外,稍作思索后再度问道:“你真要跟着我?”
    洛元秋双手环抱在胸前,警惕地向四周一瞥,微微颔首道:“是,我必须要看着你。”
    “你当真要跟我进来?”景澜一指门上牌匾,司天台三字清晰入目:“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吗,就敢说要跟着我?”
    洛元秋道:“其他人与我不相干,我只管跟着你,你在何处我就在何处。”
    景澜听她语气果决,毫无动摇之意,便知此事难以回转,今日洛元秋是非跟着自己不可了。
    她心中亦存疑惑,但此时司天台中门大开,有许多话不便说。洛元秋察觉到她的迟疑,道:“我有太史局的掣令令牌,不会被人认出来的。”
    景澜示意她跟上,洛元秋落后她一步,两人一同从中门而入,景澜这才说道:“那令牌带不带都无所谓,不出几日就要换新了,被人看见你的长相也没什么。”
    洛元秋上一次来司天台还是被那匹黑马带着从墙穿入,这次居然能从正门进来,不禁好奇地打量着周遭。此处有阵法遮掩,在外头人看来不过是一处小小官邸,墙内栽着几株半枯不枯的老树,一副清冷无人过问的样子,只有入得此门后,才知内里另有乾坤。
    果然穿过门后景象大变,庭前开阔,参天古树碧叶盈盈,树后那座古朴气派的官邸才是司天台所在。不同于洛元秋初次所见,今日庭中人来人往,既有着官服的,也有那等形容落拓的修士,往来之人皆步履匆忙,无人留意到她们二人,唯有经过树下时有几名蓝袍官员纷纷行礼,口称台阁大人。
    景澜朝那几人点了点头,向其中一人问道:“沈誉呢,他人现下在何处?”
    那人答道:“星历与灵台两位大人皆未至官署,眼下依旧是司文使大人在处置事务。”
    景澜道:“人若是到了,就请他们先来见我,吴用就让他晚些过来。”
    那人自是应了,躬身离去。
    洛元秋静立在一旁默默听完,待树下那群官员各自散了,才上前与景澜并肩而行。
    走了一段路后,景澜道:“你笑什么?”
    洛元秋惊讶道:“我笑了么?”
    眼前出现一片碧绿湖水,湖畔花林如云似雪,不见人影。景澜见四下无人,方牵起她的手,瞥向岸边道:“不然你去水边看一眼?”
    洛元秋这才抬起头,忍俊不禁道:“一听他们叫你台阁大人,我就想起之前听过那些传言,这真是……”
    景澜见她笑得一脸灿烂,抬手敲了敲她的头,不悦道:“看来你在太史局确实没有白呆,要知道这长安大半的流言蜚语,几乎都从那群掣令口中传出去的。不妨说说看,你都听到了些什么传言。”
    洛元秋扳着手指,一本正经道:“众所周知,司天台里都不是什么好人,个个心怀鬼胎,城府极深。尤其是台阁景大人,深得陛下宠信,手握生杀大权,但凡得罪了她的人都难逃一劫。且好权喜势,目下无尘,傲慢至极。虽平日深居简出,言行收敛,不常见到,但自然是不如太史令大人平易近人、温和可亲……”
    她说到一半自己先笑了:“太多了,还有传闻说你是皇帝私生女,不然怎么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?也有说其实你原本是个男人,修行时出了差错变成了女人……当然,你与太史令的传言就更多了,有人说你们之间曾有一段姻缘,不过神女有心襄王无梦,太史令另有所爱,令你由爱生恨,因此与太史局处处作对。至于其他几位大人,我只听了一点,多数记不清了,不说也罢。”
    景澜牵着洛元秋走上一条小径,沿路湖水平如新镜,水面薄雾轻笼,冬阳之下流雾淌向四方,金光隐动。洛元秋还记得那日见到的巨鱼,好奇地向湖水张望,可惜都快走到湖岸尽头了,依然什么也没看见。
    正当她惋惜之时,听景澜说道:“太史是该好好整顿一番了,再放任那群掣令胡说八道,迟早有一天要给涂山越惹出麻烦来。”
    洛元秋笑道:“那这么多传言,就没一两句是真的吗?”
    景澜转过身看她,见不远处花林中隐约立着一道人影,忽地一笑:“这么想知道,你过来,我告诉你。”
    洛元秋本无深究之意,此时也被她勾起了几分兴致,便靠近了几步侧耳倾听。
    景澜眼睫微动,低头捏着她的耳垂轻呵了一口热气:“我凭什么要告诉你?”
    洛元秋顿时睁大眼睛,还未开口脸却红了一半。景澜趁机在她脖颈上咬了一口,洛元秋吃痛打开她的手道:“你是狗吗?为什么咬我!”
    景澜捏着她的耳朵道:“自然是因为你有时十分可恶,我早就想这么做了。”
    洛元秋捂着脖子,不出意料摸到一圈清晰的齿痕,气极反笑:“我怎么就可恶了?”
    景澜道:“你说你知道那第三卦是什么了,却始终不肯告诉我。让我从晨起平白担心受怕到现在,是不是很可恶?”
    洛元秋后退半步争辩道:“还不是你先说,星象卜卦泰半都是人定,凭解卦之人随意拆读解释,侥幸有一二事应验,前路也未必尽如卦象所言,信与不信只在于己……这话是不是你说的?”
    “那时候我还没信,现在我信了。”景澜眉梢一扬,催促道:“快说,那第三卦到底说了些什么。”
    洛元秋脸上笑意渐消,侧过头道:“不,我不说。”
    景澜端详着她的神色,道:“究竟是不想说,还是不能说?”
    洛元秋被她一语道中要害,回望她道:“二者兼有,尚且不知卦意是否如我所猜想的那般,若有机会,我会找墨凐详询此事。”
    说话间湖畔已被二人抛在身后,眼看院落将近,景澜轻声道:“你不是说不想见她了,如何为了这一卦还要特地去问她?这一卦与我大有关系,是不是?”
    洛元秋突然心烦意乱起来,她不欲说破此事,正是因为察觉心中已生怯意。一想到景澜会有什么意外,她便感到阵阵恐慌不安。停下脚步,她沉默以对,只反复摩挲着景澜的指节,想以此来抚平内心的烦躁。
    景澜看出她的焦虑,反握住她的手说:“别怕,会没事的,待我了结这些事之后,便随你前往寒山……”
    洛元秋一时难言心绪,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认真说:“只要你好好的,能不能去寒山也都无所谓了。”
    她说完无故想起那日在五帝庙同众人拜神像时的情景,当时许下的心愿依然清晰无比。不知不觉松开手,她喃喃道:“我要你此生平安喜乐,再无风波,哪怕是……”
    景澜若有所思,抚摸着她的脸庞道:“怎么,你现在后悔与我在一起了?”
    洛元秋见她神情不对,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了。没忍住捏住景澜的脸扯了扯,她恼怒道:“想什么呢,我是说哪怕哪儿也不去,从今往后我就在这城里陪着你也无妨!”
    景澜雪白的脸上立刻多了两个淡红的指印,看起来颇为滑稽。但她此刻神情极为专注,定定地看着洛元秋道:“那就好。师姐,我情愿死在你身旁,也不愿再与你分开一次。”
    她拉着洛元秋的手按在自己胸前,洛元秋却挣脱开,带着几分迷茫道:“有时候我想,若是没有遇上我,你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见这些事了?”
    景澜闻言面色一沉,洛元秋想了想将她额头一拍,又道:“不过还是能遇见的好,所以你就不要再疑心胡乱猜测了。你眼中那道咒,我自会去找……玉映打听解咒之法,你不要成日想着把我撇开,然后孤身一人去解决此事。不许瞒着我,知道吗?”
    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,虽说玉映家产万贯,但解咒一事却不是靠有钱便能行的。洛元秋心知此事要结仍落在墨凐头上,必要再去找她一回,可她不愿让景澜知晓,说完不由心中一虚,不敢与景澜对视。
    景澜亦偏过头去,只手负在身后,攥紧又放开,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。洛元秋哄完难缠的师妹,觉得身心俱惫,倒未曾留意到景澜的异样之处,推了推她道:“走吧台阁大人,你不是要忙吗,还不快走?”
    两人拉拉扯扯一路前行,沿途收获无数惊异的目光,碍于景澜平日威压甚重,无人胆敢当面议论。至于洛元秋,她向来不在意旁人如何,自是不放在心上。到得院门前,景澜想起一事,唇角一翘道:“若说起传言,你这位大名鼎鼎的刺金师也不遑多让。我早就听闻你得罪了不少人,仇家甚多,此地人来人往,要是一不留神碰上了,你打算怎么办?”
    洛元秋昔日为追猎一事确实得罪过不少同道,闻言答道:“打的过就打。”
    景澜佯作虚心请教:“若是打不过呢?”
    洛元秋看她一眼,促狭一笑:“打不过就赶快跑,可千万别逞什么英雄。须知古往今来,英雄大多都死的早。”
    景澜笑着摇了摇头:“你如果真懂这个道理,也不至于连头发都被人削去了。”说着推开院门,“说笑而已,有我在此,没人敢来找你的麻烦。”
    门一开便即有属官上前行礼,正要呈上文书,景澜抬手道:“将事情往后暂且推上一推,让人都先下去。叫等的人不必着急,最迟午后,定有答复。若是看到星历灵台两位大人来此,无需通禀,请他们直接进来。”
    那人躬身退下,景澜领着洛元秋进了自己平常休息用的屋子,道:“我去换件衣裳。”
    这屋中东西摆放的十分随意,但都在伸手可及的范围内,像是有人常住于此。洛元秋看到几本书叠放在烛台后,桌上也未积灰,杯中茶水尚有余,便低头看了几眼那桌上放的东西,问:“你不回家住吗?”
    景澜从柜里翻了一套深色的袍服出来,在屏风后更换,随口答道:“反正是一个人,住哪里都一样。快进来帮我。”
    洛元秋绕进屏风后,景澜已换了一身玄色外袍,正在收紧内袖的系带,见她进来便将束腰用的腰带递给她。洛元秋接过腰带为她束上,余光瞥见景澜的衣袖上以红线密密麻麻绣了什么东西,捧近一看,红光随线流动,像是某种咒语。
    “这是昭衣。”景澜在洛元秋额头一点,把袖子卷起又抖开,漫不经心道:“我一般不穿它,但今日不同,还是换上罢。”
    她不过换了身衣裳,气势却骤然一变,与先前判若两人。洛元秋看得有趣,揽住她的腰身道:“很好看。”
    景澜任她抱着,嘲道:“你连脸都认不清,居然还知道什么叫好看?”
    洛元秋道:“美丑我还是能辨出来的,你穿什么都好看。”
    景澜笑道:“还敢狡辩?你虽当面能辨美丑,转头就能忘光。那国色天香的美人在你眼中,想必还不如包子上的褶儿。”
    听出她的言外之意,洛元秋嘴角一撇:“那你不是包子,你是馒头,一个褶子都没有我能也认得出。”
    此时屋外传来脚步声,一人在门外道:“大人,星历大人已经到了。”
    洛元秋放开景澜说:“你要去见谁?”
    景澜淡淡道:“除了你的那些个好同门之外,还会有谁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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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会客的厅堂中那一位景澜口中的好同门来回踱步,眉头紧皱,神色似有几分踌躇,仿佛在思考着什么。
    不过多时便有人声传来,随之门被推开,沈誉心中一惊,猛地抬头看去,来人收伞入门,看见他在也咦了一声,道:“怎么是你?景澜人呢?”
    沈誉无端有些失落,冷漠道:“待会就到。”
    柳缘歌随手把伞放在墙边,林宛月在她身后紧随而入,依旧是怀抱长刀沉默不语,见到沈誉对他微一颔首。
    三人各自落座,一时只听见屋外隐隐传来的风声。柳缘歌率先开口打破僵局,笑着说道:“有意思,回头再来个王宣,咱们也算是同门重聚了。自下山以来,大伙也有好些年头不曾聚在一处,想来都是托了师姐的福,还真是不容易啊。”
    沈誉岂能听不出她话中的嘲讽之意,在心中默念君子不与女斗,转过头对林宛月道:“你之前追查的事如何?”
    林宛月道:“大致已有了眉目,不过个中详情,仍需待我见了太史令后再行定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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